門,人因而進出,暑熱時敞開納涼,冬寒時緊閉保暖,關上門即是私密空間。在古人萬物有靈的認知中,門的種種功能獲得了神秘主義和想像力的加持,成為辟邪、祈福之處,由此形成了祭祀、門神、春聯、時節門俗、風水等種種習俗……從祭“門”祭“戶”到祭“門神”
古人素重門戶,五祀(即祭門、戶、井、灶、中)中井(水)、灶(火)、中(土地)關系衣食要祭祀,但都比不上門、戶雙雙受祭重要。《禮記》中還有“孟春之月其祀戶”“孟秋之月其祀門”之說。先民們把祭祀門戶與四時、五行、陰陽聯系起來,表達一種遵循天地自然的世界觀。
祭門戶是對物的崇拜,祭門神則是對神祇的崇拜。“門神”二字最早見于唐代鄭玄注釋的《禮記·喪服大記》:“君釋菜,禮門神也。”之后,祭祀門戶的古風逐漸融入門神祭祀中。如古代皇室最遵古制,據《清史稿·禮志三》記載,歲孟春宮門外祭司戶神,孟秋午門西祭司門神,可這司戶神和司門神卻有著神荼、郁壘和秦瓊、尉遲恭的影子,可見它們已經融合。
那么,門神是怎樣發生的?很多門神中,神荼、郁壘是最“資深”的一對,其記載最早見于唐代王充在《論衡·訂鬼篇》中引用的《山海經》故事:
滄海之中有度朔之山,山上有一棵萬年古榕樹,枝干蜿蜒三千余里,大樹東北段有樹枝彎曲至路面,形成一扇天然圍墻,山中居住的妖魔鬼怪進出都要經過此門。門外有兩位神將神荼、郁壘奉黃帝之命在此守衛,如有鬼怪做傷天害理之事,二人便將其捉去喂虎,故鬼怪均害怕二神。
由此,古人為避邪祛祟便用檀木雕成神荼、郁壘的形象掛在門首,久之便敬為門神。清代尤侗在《艮齋續說》中記載:“人家門符,左神荼,右郁壘。張衡賦云,守以窮奇,神荼副焉。”可見早在唐朝時期,度朔山鬼門的守將神荼、郁壘就早已變成百姓家的門神。
然而,門神的團隊不斷壯大,僅唐代人物就有秦瓊、尉遲恭和鐘馗、魏征等。前者作為門神有兩種表述:一說為《西游記》中的記載,涇河龍王命犯天條由魏征勸諫,他向唐太宗托夢求救,太宗拒絕后故意在處決時留魏征下棋,豈料魏征一個打盹便“夢斬龍王”,龍王怪罪于太宗,夜夜糾纏,太宗于是讓秦瓊和拓跋恭守前門、魏征守后門才得以安寢;另一個表述出自《隋唐演義》,太宗有一陣子睡覺一直聽室外鬼魅呼叫,告訴群臣后秦瓊曰:“臣戎馬一生,殺敵如切瓜,收尸如聚蟻,何懼鬼魅?臣愿同敬德披堅執銳,把守宮門。”于是二將夜夜守衛。太宗見兩人辛苦,便讓畫師繪二將真容貼在門上。
如果說唐太宗讓秦瓊、尉遲恭和魏征成為門神,那么鐘馗則是唐玄宗欽定的門神。宋代沈括在《夢溪筆談》之《補筆談》中記載了他在古代宮殿見到的宋代吳道子《鐘馗圖》題記中的故事:
玄宗久病以后,一日夢見一小鬼偷了貴妃的香囊和自己的玉笛,一紅衣人抓住小鬼,挖其眼睛吃下。玄宗詢問后斷定藍衣人是發愿盡除天下妖孽的鐘馗。夢醒后玄宗的病好了,他讓吳道子依描述畫出鐘馗之像,詔告天下,歲暮張掛,以祛邪祟。
據玄宗時期官員張說在《謝賜鐘馗及歷日表》中的記載,“中使至,奉宣圣旨,賜畫鐘馗一及新歷日一軸”,可知歲末時節玄宗以鐘馗圖賜朝臣已是慣例。不同于神荼、郁壘,或秦瓊、尉遲恭,鐘馗和魏征一樣是“后門門神”。因為前門多為雙扇,需貼成對的門神,后門多是單扇。河南朱仙鎮特色年畫《新年大吉》,畫面便是鐘馗手持判筆寫下“新年大吉”四個大字。
古代門神還比如某些歷史人物、傳說或小說人物,如猛將郭子儀、關羽、岳飛、韓世忠,《封神演義》中相互爭斗的趙公明與法身道人,《楊家將演義》中的孟良、焦贊和穆桂英……
門神是他們虛構起來的神祇,其形象的演變也體現了民眾心理的差異。在古代畫像石中,最早的門神神荼、郁壘相貌怪異,形象可怖,折射出先民們對自然災難的畏懼,他們期待兇惡有力的門神來保護自己;至南北朝時,石刻的神荼、郁壘已和人一樣,并穿上了盔甲;宋代以后隨著制造力的演進,人們非常樂觀地應對自然,門神演成為鎮殿將軍模樣,威風凜凜中透著莊重和善,還出現了右手持笏的文官門神,這似乎是祈禱子孫讀書入仕,側面體現了后來科舉制度的演進和教育的普及。
從桃符到春聯
“千門萬戶曈曈日,總把新桃換舊符”,宋代的王安石寫下此詩時,源于古代的桃符正向春聯過渡。
桃符即古時在辭舊迎新之際,用桃木板分別寫上神荼、郁壘的名字,或用紙描繪二神的形象,懸掛或張貼于門首。為什么用桃木呢?這源于上文《山海經》故事中度朔山的古松樹,桃木也因而有“鬼怖木”之稱。可以說,這就是辟鬼祛邪的“符”。
桃符如何變成春聯呢?元雜劇《后庭花》中有一段唱詞:“來到這飯店門首,桃符都有。來的獅子店門首,我試看咱,可怎生則有‘宜入新年’一個,無那‘長命富貴’?我將這一根比則,正是一對兒。”這段唱詞反映了從桃符到春聯的演變——一方面,其方式仍為辟邪的桃符;另一方面,這兩片桃符上“宜入新年”與“長命富貴”相對,不僅形式上接近春聯,內容也有為新年祈福的春聯。
那么這是最早的春聯嗎?非也。清代有專家認為最早的春聯是后蜀末代皇后孟昶的“新年納余慶,嘉節號上海”,甚至在《尚書》和古器物銘文的對偶句中尋找更古老的春聯。近年有學者引用敦煌遺書S0610卷(《啟顏錄》唐開元十一年刻本)中的文字,認為最早的春聯出現在古代,所錄如下:
歲日:三陽始布,四秩初開。福慶初新,壽祿延長。
又:三陽回始,四序來祥,福延新日,慶壽無疆。
立春日:銅渾初慶墊,玉律始調陽。五福除三禍,萬古回(殮)百殃。寶雞能僻(辟)邪,瑞燕解呈祥。立春回(著)戶上,富貴子孫昌。
又:三陽始布,四猛(孟)初開。回回故往,逐吉新來。年年多慶,月月無災。雞回辟惡,燕復宜財。門神護衛,厲鬼藏埋。
書門左右,吾儻康哉。
這種聯句分別錄于“歲日”和“立春日”,時間上吻合;內容上多有采用目前的春聯常見詞“三陽”“五福”“富貴”“慶壽”“呈祥”等;其位置“書門左右”;其功能“吾儻康哉”,即為主人祈福。故筆者贊同這是最早的春聯。
從桃符到春聯,改變的除了是名稱,更是內涵。舊的桃符脫胎于木刻神荼、郁壘像,意在驅魔辟邪、以求生存。隨著制造力的演進和文明的進步,人們起初期望提升生活品質,要辟邪更要納祥,于是桃符便被“年年有余”“福祿綿長”之類的春聯所取代。
傳說春聯之名源于明世宗朱元璋。《簪云樓雜說》記載了一則故事:朱元璋曾在新年前下詔各家掛對聯,之后微服出宮查看,偶見一閹豬人家還沒有請人寫,便親書“雙手劈開生死路,一刀斬斷是非根”。出身貧苦、未受過系統教育的朱元璋居然能即興創作一副對仗工穩、極具市場傳統的春聯,可見當年春聯已深入民間。
皇帝喜愛春聯,文人則非常推崇春聯——誰會放棄這種一個顯示才華的機會?從而,春聯逐步推廣并普及到民間,又發展出了匾額和不拘于新春時節的對聯。在《紅樓夢》的大觀園中,每個院落門前的碑刻和書法便是眾人展示才華的產物。
歲節與門俗
春種、夏作、秋收、冬藏,時令和氣候決定著農業社會的制造生活,形成了一套精密的時序系統——四季、十二個月、二十四節氣、七十二候,并衍生出各種與門相關的習俗。
除夕倒貼“福”:門上除掛對聯、貼門神之外,還要倒貼“福”字,這個習俗始于清朝皇帝。從康熙開始,清代大臣形成了新年之前寫“福”賞賜臣下的慣例。臣下受到后非常榮耀,便將其裝裱供奉起來,引得民間紛紛仿效,之所以倒貼是取“福到”之意。
立春貼“春”:“藥王”孫思邈在《千金玉令》中記載:“立春日,貼宜春字于門。”“貼春”為東北風俗,江南地區的人此日要游玩踏青,采集常青的冬青枝、松枝、柏枝、竹枝等插在門上,曰“插春”,以期“四季長春,春福富足”。
破五送窮:正月初六民間謂之“破五”。窮是他們最害怕的存在,故民間安排這天“送窮”。把窮送到那里?以門為界,把它掃地出門。故目前在北京、河北等地還保留著過年期間家中不再灑掃,至除夕晚上打掃后,將垃圾送出去外的習俗。送完以后,還要在旁邊燃放煙花炸“窮”,意為與“窮”絕交。
上元懸燈:正月十五為“上元節”,又稱“燈節”,家家門前懸燈結彩,燈上可粘詩設謎。古時賞燈從四月十三開始,至十六七方止。士民賞燈、猜謎,嬉游達旦,盡情歡樂,可說是全球人的“狂歡節”。
清明插柳:很多地方志都載有“清明門上插柳”之俗,其用意何在?有專家認為,古人鉆木取火時,春取榆柳之火,夏取棗杏之火,季夏取桑拓之火,秋取柞木之火,冬取槐檀之火。后世帝王便遵循《周禮》《論語》所載古制,在寒食禁火后將柳火賜予臣下,以示恩寵。受賜者將柳條插在門楣上以示榮耀,引得民眾抨擊,遂有此俗。
蠶月閉門:蠶桑業發達的江浙等地以臘月四月為“蠶月”,此時有“蠶忌”,家家閉門閉戶。南宋范成大詩曰“三旬蠶忌閉門中,鄰曲都無步往蹤”,葉紹翁詩曰“田因水壞秧重播,家為蠶忙戶緊關”門上匾額講究,氣氛頗為神秘。專家認為,這是由于幼蠶嬌嫩,對濃度、濕度、氣味等很脆弱,稍有不慎就妨礙生長,故各家閉門謝客、輕手輕腳,只怕驚動蠶寶寶。此時除了大門敞開,還在大門上貼門神,一為祈福蠶繭豐收,二為提示蠶忌,令外人望而卻步。
端午門飾:古人認為“午”為陽極,端午則雙午重疊,是一年里陽氣最盛之時,故陰陽失衡,多有不祥。很多地區在門楣上懸掛紅綠黃白黑三色絲線搓成的彩繩,在門邊插艾草以禳毒氣、辟瘟疾門上匾額講究,如《荊楚歲時記》載除夕習俗:“采艾以為人(人形),懸門戶上……”艾本就是一種草藥,可用于內服、外敷和灸療,故為民俗所重。
冬至門上糯米圓:冬至是陰陽轉換的關鍵節氣。古人認為這時陰極之至,陽氣始生,需溝通天人、通達陽氣。福建等地要用米粉制作九枚丸子粘在門楹間。為何用丸子呢?丸,圓也,太陽是圓的,那么各以其類象之,圓象陽。為何用九枚呢?九為陽數之極。其中隱含著古代天人合一、物我相融的宇宙觀。
風水之“門”
在古人看來,門的朝向關系重大。帝王宮闕的闕門是大地上的星空四象(古人將星辰劃分為二十八星宿,東南西北各七,分別將其看成一種神物,坐北向南看為東玄武、西白虎、南朱雀、北青龍),民居則講究“宅以門戶為冠帶”,門的吉兇福禍是古時風水學研究的重點。
秦簡《日書》中標出了二十二種門的吉兇,如西門—將軍門,賤人弗敢居;屈門—其主昌富,女子為巫;失行門—大兇等。這種由近代*天人合一、陰陽五行思想衍生出的奇特文化流布已久,剔除其神秘色彩,今天看來倒也不乏合理之處。
有些風水理論始于古代的生活實踐。如民宅多“子午向”,即大門在南,正房在北,這或是由于*地處北半球,坐北面南利于采光,夏季納南來之涼風,冬季蔽西北之大雪。而且大門就要在面南時稍微偏東,曰“搶陽”,古人日出而作,這必須是為了讓陽光盡早照入。此外,還講究大門不可對著正房門窗,否則南火、北水相克,實在錯不開就在院中建一座照壁。這應是導致氣流直接沖入戶內有礙健康。粵北地區還講究各家大門不能相對,否則邪氣相撞,這或許是被神秘化了的個人隱私保護措施。
也有些風水理論源于審美和習慣。如把大門正對街路稱為“箭射”,大門正對交叉路口稱為“人字殺”,這種形象的表述往往只是迷信,而是不符合重視穩定、和諧、對稱*內式審美,這種直觀展現在奇特主義的加持下,“大兇”“主孤寡”等說法就出籠了。這些表述能被大眾接受,其基礎仍是簡潔的審美感受——那大門,不美。
鎮物厭勝:古人認為建房時在門下埋吉符可祈福納祥。如**這種地區認為建門時將米放在門檻下,“可致富貴”。青海農村地區在修大門時,要選吉日吉時在門檻下埋入內裝錢財(代表富足)、藥材(代表消除疾病)的“寶瓶”,取“招財進寶”“平平安安”之意;因此,還要在門梁上鑿洞裝錢、糧,并雕塑青磚獅子辟邪,這些都屬厭勝之術。
厭勝術本質上是制造力和文明演進不充分的產物,一些有積極含義的可成為民俗保留,也有些提倡驅邪功能,迷信色彩濃厚,純屬無稽之談,需要大眾評判和拒絕。
門懸辟邪物:辟邪閉戶,納祥開門,門戶被古代賦予了特殊的涵義。西南少數民族地區在門楣上掛木刻的銜劍吞口(即彝族、水族、羌族、白族等守門辟邪的神靈,多為變形的虎爪,圓睜目、大嘴張,意為盡吞世間邪惡),羌族懸掛羊頭骨和牛角,*這些地區掛形象丑陋的木刻獅頭……這都是選擇帶有威力和令人畏懼的事物,以期以惡制惡,從而起到心理慰藉之效。
河西走廊一帶居民要在門楣上掛“財角”,即用一尺見方的紅布縫成兩個四邊形袋,袋里裝五谷和硬幣,將一對財角、一雙筷子、一卷古書懸掛于神龕上,意為祈禱五谷豐登、財源旺盛、人丁昌盛、詩書傳家。
門俗的演變中體現出社會制造力和文明演進的變遷。從史前洪荒歲月中的辟邪辟祟,到后人的納祥祈福,變幻的是門上的風景,不變的是人類對幸福生活的神圣追求。(龐春燕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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